天刚亮，陈桂英就在厨房忙开了。
水壶嘴开始冒白气，她把米倒进锅里，舀水、淘米、点火，一连串动作做了几十年，闭着眼都能完成。
可今天，手抖了一下，半勺米撒在灶台上。
她盯着那几粒米，愣了几秒，才拿抹布擦了。
张强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时，她正把腌萝卜装进小碟。
他穿着衬衫，领带歪着，一边扣袖扣一边往餐桌走，看都没看她一眼。
“妈，乐乐校服洗了吗？”
他随口问。
她端着碟子的手顿住了。
以往这时候，她会立刻答“马上去”或者“忘了，我这就洗”，可今天，她把碟子轻轻放在桌上，站首了些：“强子，我……有个事想跟你说。”
张强抬头，眉头皱起来：“怎么了？”
她喉咙发紧，手指不自觉地捏住围裙边。
“我在想……能不能让我出去住一阵子？”
她说得很慢，每个字都像从嘴里往外拔，“换个地方，透透气。”
话落，厨房安静下来。
粥锅还在咕嘟，蒸汽顶着锅盖轻轻跳动。
张强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，先是愣，然后笑了一下，那笑不是开心，是不信。
“您说什么？”
他问。
“就是……我想出去住段时间。”
她重复了一遍，声音更低了，“不是不回来，就是……想一个人待几天。”
张强放下筷子，语气一下子沉了：“您这年纪了，我们能放心吗？
外面人生地不熟的，万一出点事怎么办？”
她张了张嘴，想说“我又不是小孩”，可话卡在喉咙里。
“再说，家里谁做饭？
谁打扫？
刘梅明天还得加班，乐乐放学回来吃什么？”
他一口气说完，像是早就在心里排练过答案，“您别瞎琢磨这些，咱们家不挺好的吗？”
“我不是瞎琢磨……”她低声说，“我就想……试试。”
“试什么？”
张强打断她，“您一辈子都在家，现在突然说要出去住，别人听了还以为我们不孝顺。
您这是让我难做人吗？”
她没再说话。
手指一首捏着围裙，像要把布料攥出洞来。
张强看了看表，抓起包：“我得走了，客户八点半等着呢。”
他走到门口，又回头，“妈，您别想那么多，咱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，比啥都强。”
门关上后，屋里一下子静了。
她站在原地，听着楼道里的脚步声远去，一层一层往下，最后消失。
水龙头开着，她把手伸进去，冷水冲着关节变形的手指。
她想起昨晚上那个念头——“我想为自己活一次”。
那时候，它像颗火星，烫得她心口发颤。
可现在，那点火光被一句话浇灭了：“您这是让我难做人。”
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年纪大了。
她不是不怕孤单。
她也不是真想彻底离开这个家。
可她就想听一句：妈，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，我们支持您。
没有。
一句话都没有。
电话响了。
是刘梅。
“妈，乐乐说她数学卷子落在您床头了，您看见没？”
“在。”
她说。
“帮我看看有没有夹在书里，要是没有就翻翻枕头底下。”
“好。”
“对了，强子说您早上提了什么要出去住？
您可别折腾，咱家又不是没地方住。
您这一走，乐乐吃饭都不规律。”
她握着手机，没吭声。
“妈？
您听见没？”
“听见了。”
她终于回了一句，“我不去了。”
“哎哟，我就说嘛，您想多了。
我们哪能让您受委屈？
您在家，我们才踏实。”
电话挂了。
她把手机放回茶几，她站起来，去卧室找那张数学卷子。
找到后把卷子放进乐乐的书包，拉好拉链，挂在门后。
楼下传来孩子上学的喧闹声，隔壁单元的狗叫了两声。
她忽然想，如果现在站起来，走出去，走到菜市场，买一把新鲜的菠菜，再找个公园的长椅坐着，晒晒太阳，会不会有人认出她是谁？
不会的。
没人会问。
也没人会在意。
她没哭。
走到冰箱前，把昨天的剩菜从冰箱里拿出来，准备中午热了吃。
手碰到冰箱门时，停了一下。
她忽然转身，又走到床头柜前，拉开抽屉，拿出存折，翻开第一页，盯着那一行数字看了很久。
然后，她合上，放进上衣口袋。
再出来时，她系上了那条很少戴的蓝格子围裙，把头发重新拢了拢，用夹子别住几缕散下来的白发。
她用左手慢慢伸进口袋，摸了摸那本存折的边角。
指腹蹭过塑料封皮，一下，又一下。
她抬起头，看向阳台外。
晾衣绳上挂着乐乐的校服，昨天没洗，今天也还没洗。
风吹过来，衣服空荡荡地晃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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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强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时，她正把腌萝卜装进小碟。
他穿着衬衫，领带歪着，一边扣袖扣一边往餐桌走，看都没看她一眼。
“妈，乐乐校服洗了吗？”
他随口问。
她端着碟子的手顿住了。
以往这时候，她会立刻答“马上去”或者“忘了，我这就洗”，可今天，她把碟子轻轻放在桌上，站首了些：“强子，我……有个事想跟你说。”
张强抬头，眉头皱起来：“怎么了？”
她喉咙发紧，手指不自觉地捏住围裙边。
“我在想……能不能让我出去住一阵子？”
她说得很慢，每个字都像从嘴里往外拔，“换个地方，透透气。”
话落，厨房安静下来。
粥锅还在咕嘟，蒸汽顶着锅盖轻轻跳动。
张强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，先是愣，然后笑了一下，那笑不是开心，是不信。
“您说什么？”
他问。
“就是……我想出去住段时间。”
她重复了一遍，声音更低了，“不是不回来，就是……想一个人待几天。”
张强放下筷子，语气一下子沉了：“您这年纪了，我们能放心吗？
外面人生地不熟的，万一出点事怎么办？”
她张了张嘴，想说“我又不是小孩”，可话卡在喉咙里。
“再说，家里谁做饭？
谁打扫？
刘梅明天还得加班，乐乐放学回来吃什么？”
他一口气说完，像是早就在心里排练过答案，“您别瞎琢磨这些，咱们家不挺好的吗？”
“我不是瞎琢磨……”她低声说，“我就想……试试。”
“试什么？”
张强打断她，“您一辈子都在家，现在突然说要出去住，别人听了还以为我们不孝顺。
您这是让我难做人吗？”
她没再说话。
手指一首捏着围裙，像要把布料攥出洞来。
张强看了看表，抓起包：“我得走了，客户八点半等着呢。”
他走到门口，又回头，“妈，您别想那么多，咱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，比啥都强。”
门关上后，屋里一下子静了。
她站在原地，听着楼道里的脚步声远去，一层一层往下，最后消失。
水龙头开着，她把手伸进去，冷水冲着关节变形的手指。
她想起昨晚上那个念头——“我想为自己活一次”。
那时候，它像颗火星，烫得她心口发颤。
可现在，那点火光被一句话浇灭了：“您这是让我难做人。”
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年纪大了。
她不是不怕孤单。
她也不是真想彻底离开这个家。
可她就想听一句：妈，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，我们支持您。
没有。
一句话都没有。
电话响了。
是刘梅。
“妈，乐乐说她数学卷子落在您床头了，您看见没？”
“在。”
她说。
“帮我看看有没有夹在书里，要是没有就翻翻枕头底下。”
“好。”
“对了，强子说您早上提了什么要出去住？
您可别折腾，咱家又不是没地方住。
您这一走，乐乐吃饭都不规律。”
她握着手机，没吭声。
“妈？
您听见没？”
“听见了。”
她终于回了一句，“我不去了。”
“哎哟，我就说嘛，您想多了。
我们哪能让您受委屈？
您在家，我们才踏实。”
电话挂了。
她把手机放回茶几，她站起来，去卧室找那张数学卷子。
找到后把卷子放进乐乐的书包，拉好拉链，挂在门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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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会的。
没人会问。
也没人会在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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手碰到冰箱门时，停了一下。
她忽然转身，又走到床头柜前，拉开抽屉，拿出存折，翻开第一页，盯着那一行数字看了很久。
然后，她合上，放进上衣口袋。
再出来时，她系上了那条很少戴的蓝格子围裙，把头发重新拢了拢，用夹子别住几缕散下来的白发。
她用左手慢慢伸进口袋，摸了摸那本存折的边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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