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城一中图书馆的旋转楼梯是百年老木头，踩上去会发出"咚咚"的空响。
早上七点零三分，谢知夏抱着一摞英语卷，三步并作两步往上冲——今天轮到她值日，她得在七点半前把那排还书箱理完，然后抢占靠窗H区07号桌。
那个位置有阳光、有插座，还有最安静的角落，是她画插画和背政治的"秘密基地"。
可她刚拐过二楼平台，脚步就顿住了：07号桌己经被占领。
更准确地说，是"被躺平"——一个身形修长的男生正枕着自己的校服外套，双腿大剌剌伸在桌沿，鸭舌帽扣在脸上，只露出线条利落的下颌，以及左耳那枚冷光闪闪的黑色耳钉。
他的呼吸均匀，好像整个图书馆都是他的卧室。
谢知夏咬了咬后槽牙，把卷子往怀里又拢了拢——陆放，纪检部黑名单上的钉子户，迟到、打架、踩点进校门样样精通，偏还每次考试都卡在中游，让老师们"想扔又舍不得"。
更关键的是，他也是她十七年人生里最烦人的"青梅竹马"。
"喂，图书馆禁止躺卧。
"谢知夏抬手敲了敲桌面，声音刻意压低，却带着纪检部长特有的威严。
鸭舌帽下的人纹丝不动，只懒洋洋伸出一只手，在空气里胡乱挥了两下，示意她"别吵"。
谢知夏深吸气，告诉自己要冷静——上周六两家爷爷才一起喝茶，话里话外都是"两孩子真般配"，她要是现在把陆放耳朵揪起来，回去肯定又会被爷爷念叨"女孩子要温柔"。
她换了个策略，从口袋里掏出记律本，"陆放，高二七班，早读迟到加图书馆占座，扣两分，签名。
"话音落下，鸭舌帽终于被掀开。
一双带着浅睡的狭长黑眸露出来，眼尾略挑，像刚被吵醒的猫，又像随时会扑食的豹。
他看向谢知夏时，唇角勾起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："谢部长，七点零五分还没到早读时间，我算哪门子迟到？
""你七点整就应该在教室。
"谢知夏拿笔敲敲记律本，"从教学楼到图书馆至少三分钟，你六点五十七就离开教室，属于擅自离校。
"陆放低笑一声，坐首身体，一只手搭在椅背上，另一只手去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，抛到空中又稳稳接住，"行，扣吧。
不过——"他抬眼看她，"你吵到我睡觉，精神损失怎么算？
"谢知夏"啪"地合上记律本："校内公共场所，睡觉本就不占理。
""公共场所？
我先来的。
"陆放把糖含进嘴里，声音含糊却理首气壮，"H区07号，现在归我。
"谢知夏扫了眼墙上时钟，七点零七，再纠缠下去她今天值日要完不成。
她干脆俯身，把自己的英语卷放在桌角，"一人一半，互不干扰。
"陆放挑眉，目光落在她因为弯腰而滑到肩前的长马尾，发梢带着淡淡的柠檬香。
他忽然伸手，一把把卷子往前推了推，"行啊，不过得答应我个条件。
""说。
""下周月考，借我笔记。
"谢知夏想也不想："不借。
"她太了解他了——借了也不会看，看了也记不住，纯粹浪费她时间。
陆放"啧"了一声，背往后靠，长腿交叠，"那免谈，这位置我包场。
"谢知夏眯眼，和他对视三秒。
阳光从百叶窗缝隙斜射进来，落在少年硬挺的眉骨上，像给他镀了一层金边，却掩不住眸底的顽劣。
她终于点头："好，笔记借你。
但你要是敢折我书角——""折书角？
我折人都不折书。
"陆放笑得牙尖嘴利，"成交。
"二两人各占半张桌，却谁也没先坐下。
谢知夏从背包里掏出无噪音订书机、标签纸、细纤维布——她值日时要给还书箱里的每一本书贴条形码，顺便擦灰。
陆放则把外套抖开，重新叠成枕头，看样子准备继续睡。
谢知夏皱眉："你真要在这里睡？
""嗯，昨晚打靶，三点才回。
"他说得云淡风轻，好像半夜摸进军区靶场练枪是多平常的事。
谢知夏知道陆家爷爷是开国少将，大院离学校就二十分钟车程。
她压下心里的羡慕——不，是鄙视——弯腰抱起书箱，却听陆放又开口："需要帮忙吗，部长？
""不需要。
""行。
"陆放把帽檐往下一拉，倒头就睡，动作一气呵成。
谢知夏气得牙痒，却无可奈何。
她蹲在地上，一本本给书贴码，动作利落。
可当她抽到最底层一本《高等数学》时，一张淡蓝色信封被带了出来，"啪"地掉在陆放眼皮底下。
信封上写着：To 林屿（纪检部）陆放把帽檐再度掀开，指尖夹起信封，"哟，情书？
给那谁？
"谢知夏伸手去夺，"别乱动，是学生会的信件。
"陆放手臂一扬，让她扑了个空，"林屿？
就是高一那个新入会的小学弟？
你帮他收情书？
""信封上写的是学生会，又不是给我。
"谢知夏踮脚去够，指尖擦过他的腕骨，却怎么也够不到。
陆放把信封举过头顶，另一手去捏封口，"我看看有没有违禁品——""陆放！
"谢知夏急了，一把抓住他手腕，借力一扯——"嘶——"少年倒抽一口气，腕骨上赫然一道新鲜的淤青，像是被什么后座力震到。
谢知夏愣住，手下意识松开："你受伤了？
""小意思。
"陆放甩了甩手，把信封丢回她怀里，"不逗你了，贴你的条吧。
"谢知夏却蹲下来，从侧包里摸出一次性碘伏棉棒——她给美术社削木刻时经常受伤，随身带急救包。
她拧开碘伏，朝他伸手："过来，消毒。
"陆放挑眉，笑得吊儿郎当："部长，你这是在关心我？
""怕你感染后赖我。
"谢知夏没好气。
见他不动，她干脆一把握住他的手腕，把棉棒按上去。
冰凉的药水触到皮肤，少年微微颤了下，却没再出声。
他垂眼看她：女孩子睫毛很长，鼻尖因为着急沁出一点汗，唇紧抿成一条线。
忽然，他开口，声音低哑："谢知夏，你对我好点，我就考虑月考前进一百名。
"谢知夏头也没抬："你进前五十，我就考虑给你买早餐。
""成交。
"陆放笑，眼尾弯出一点弧度，像锋利的刀背忽然镀了柔光。
三七点二十九分，早读预备铃震醒整座图书馆。
谢知夏把最后一本书码好，起身时腿麻得踉跄了一下，一只温热的手立刻抓住她手肘——陆放。
"松手。
""利用完就扔？
"陆放嘴里这么说着，还是松了力道，"下节英语，你笔记记得带。
"谢知夏把桌面英语卷抱在怀里，朝他伸出另一只手："笔记可以借，但我要押金。
""要什么？
""你的校徽。
"谢知夏指了指他胸前空荡荡的扣子，"省得你跑路。
"陆放笑出声，当真把校徽扯下来拍进她掌心："跑不了，我人在你纪检部黑名单上。
"两人并肩往楼梯口走，晨光从百叶窗缝隙透进来，落在少年少女肩头，像一条被拉长的金线，悄悄把他们的影子缝在一起。
可刚走到二楼拐角，就见教导主任赵老师背手站在大厅，目光如探照灯："你们两个，早读铃响了还在图书馆？
"谢知夏心里"咯噔"一声——她值日完应该去纪检部签到，陆放更应该去教室，两人都被抓了个现行。
赵老师抬了抬眼镜，视线扫过谢知夏手里的校徽，又扫过陆放腕上的碘伏棉签，脸色一沉："下课来我办公室。
"陆放偏头，用气音对谢知夏说："看来早餐得加两杯豆浆，部长。
"谢知夏："......"——想给他买豆浆？
她只想给他买块墓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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忽然，他开口，声音低哑："谢知夏，你对我好点，我就考虑月考前进一百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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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"成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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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松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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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"要什么？
""你的校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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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两人并肩往楼梯口走，晨光从百叶窗缝隙透进来，落在少年少女肩头，像一条被拉长的金线，悄悄把他们的影子缝在一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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